不归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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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是个理科生,但本人高中时期便对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发疯文学(nonsence literature)系列是我大学期间对个人生活的不连续且不严肃的记录。本系列都已经发表在公众号上,这里只是搬运工作。公众号链接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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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原发表日期:2021-03-16 21:38
不归夜
除夕后的几天,大学各科的期末成绩陆陆续续公布,发小察觉到我的焦虑后,便说要在开学前带我出去转转,带我去一个可以治愈一切的地方。
他说要带我去酒吧体验人生,面带坏笑地跟我说前台服务员长得很像林志玲。我已经能想象到我安静地坐在酒柜前拿着kindle发奋,一口气读完罗素的《心的分析》,酒保看我在认真读书便悄悄地给我调制一杯金汤力,说这杯我请你,希望你过个不关于任何人的夜晚。完美混合比例的汤力汁和柠檬汁带着冰块冷气一起流入我的口腔,在我喉咙深处绽放。我趁着微醺状态,进入罗素的地底世界,和他交流信念的本质,争论命题的定义。
他对我妈妈说,我们只是去城市西边的烧烤店吃夜宵,面对着夕阳下泛着微光的颍河,吃完手中洒满孜然与辣椒粉的羊肉串便回家,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说一定滴酒不沾。他双手似乎已经比划出夜幕将至时的美景,脸上甚至表现出对今晚美味羊肉串的期待。而知道真相的我在旁边努力憋笑。
在去酒吧的出租车上,他问起我的大学生活如何,我声情并茂地跟他介绍:大学里几乎没有人能限制你,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随心所欲的恋爱,多姿多彩的社团生活,激情无比的辩论赛,还有随意进出政策下的校外夜宵,突然想到他还在复读学校里挣扎度日,我就立马停止并加了句其实校外的夜宵远不比家里的饭菜好吃。果然,他开始跟我抱怨他在学校的种种苦难,他说起他操蛋的班主任找他各种麻烦,说起食堂的饭菜难以下咽,每周却要交两张红色钞票。我下意识地安慰他说也就半年熬了,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。
后来他注意到我手中拿了个kindle惊奇地说,你竟然想要在那么乱的环境下看书?我说怎么不行,听着乐队演奏的《加州旅馆》,设想自己坐在海边的沙滩上,眼睛注视着篝火中的火苗像小精灵一样上蹿下跳,侧耳听着海浪呼呼,跳起欢乐的安代舞,直到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向罗素倾诉。终于我合上书本,走向刚刚演奏的乐队,将几张红色钞票塞进电子琴前的小箱子里。他突然打断我说什么素?我不打算回答,倒是想起我高中时候借给他一个暑假的kindle,顺带跟他说加缪的《局外人》不错,拿到手里才发现下载了好多本斗罗大陆,外加一本《金瓶梅》。
到了酒吧我才知道,原来酒吧分为两种,一种是我之前所设想的静吧,一种就是我面前震耳欲聋,绚丽灯光的动吧。
酒吧没有地毯,脚下直接踩着反光玻璃板,能隐约看到玻璃板下面有着几条游动的金鱼和天花板上水晶吊灯。走廊的墙壁上雕刻着涂上金黄色染料的神龙,神龙首尾相连,围住一朵淡红色的莲花,远远地听见舞台中央的跳动声,像是赌场筹码相互的撞击声。
迎接我们的是一位穿着超短裙子的咨客小姐,脸光泛红的她带着我们走到了前台,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什么,我始终不敢看向反光地板以及她那裸露的背部。
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发小所说的那位服务员被调到后台了还是下班了,这位前台服务员一点都不像林志玲,倒是她一见到我们就热情地给我们介绍酒馆提供的佳酿。
是龙舌兰呢,还是威士忌?我没敢要,我们要了最廉价的低度数白兰地。
前台服务员像是失去大赚一笔的机会一样,原来微微向上的嘴角立马就拉了下来,对着手中的对讲机略带无情地说,下乘白兰地,六瓶。
一进到酒吧里,酒吧的震耳欲聋的摇滚声就立即钻进我的喉咙,进入我的胸腔,仿佛在主观层面上想要跟随着节奏把我的五脏六腑抢走,留下一个没有血液的空壳。
头顶的舞台灯光毫无规律的改变颜色,射向酒吧里的每一处,不远处一位涂着深红色口红脚穿黑色高跟鞋的小姐,手持淡蓝色的马天尼,扭动着浅白色的短裙。所有颜色的光芒一齐进入我的瞳孔,夺走我仅剩的灵魂。
在我耳朵和眼睛逐渐适应了嘈杂混乱的电子音和眼花缭乱的颜色后,几瓶白兰地下肚,我迷糊地穿上反光衣,被发小拉到了舞池中央。站在中央的我顿时束手无策,我只能学着他熟练的动作,极其僵硬的摆动我的四肢。舞台正前方的大屏幕播放着我欣赏不来的赛博风动画,脚下晃动的舞台让我难以保持平衡。
渐渐地,酒精进入血液,循环到我身体的各处,我开始跟着电子音摆动身体,四肢跟着绚烂的灯光晃动。我不再担心我会踩着谁的脚,更不去担心这一杯杯玉液是否会把我灌醉。我仿佛成了世界的最中心,由我决定颜色的灯光炫彩夺目,由我决定的电子音惊天动地。后来,我仿佛头顶着地板,脚踩着天,不再管哪一个是我的酒杯,随便拿起一个,晶亮的液体一半从杯边洒落,一半灌入我的口中。后来的后来,我看到那位穿着黑色高跟鞋的小姐向着水池呕吐,旁边的服务员面无表情。
我趁着我还没有醉,拖着沉重的步子从酒吧中逃了出来,到最后我也没有见到林志玲一样的服务员,也没有和罗素激情探讨。倒是我看见谎话中的烧烤店,用吹风机吹出肉眼可见的飘香,沿着颍河河畔,向着远方飞去。
从酒吧里出来,还有一段路才到预先订好的酒店。可惜的是在小城里,深夜寅时很难打到出租车,我们便打算沿着河畔走回酒店。寒冷的夜风吹向脸庞,酒精开始上头。我们开始在大街上抽风,唱起了《杀死那个石家庄人》,我开玩笑地说幸亏我不是石家庄人。我们相视而笑,笑声很大,大到穿过了夜空。
唱完他便点了支烟,深深地吸了一口,慢慢地吐了个烟圈,烟圈混杂着油腻的烤串飘烟,在空中扩散,直至消失。
浪漫的夜空很静,静到适合回忆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学会了吸烟,学会了逃课。他不再按时交作业,也不再喜欢班主任。他更喜欢在学校门口争夺地盘,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靠欺负同学出风头。
他带着我第一次去网吧,用假身份证蒙混过关,在电脑前度过了整整一下午,直到妈妈的巴掌呼在我的左脸上。他借来一辆鬼火摩托车,车上花里胡哨的灯光与前座的改装喇叭和酒吧如出一辙。晚自习下课后,我在学校门口坐上车,他故意同时捏着加速与刹车,发动机发出轰轰的科技感声音,引得一群女孩子回头看。我们在大马路上疾驰,把所有的烦心事忘得一干二净,他拧紧加速,把尾气甩给后面的轿车;把播放器音量调到最大,不扰民不罢休。后来我被拉到警察局备案时,看完监控我才知道当时有多么的危险。他怂恿我去和暗恋的女孩子表白,主动给我们俩找事情创造机会,尽管我多次和他说不要这样做,直到后来那个女孩子不再给我发消息。
酒劲愈来愈大,我的胃里好像有一只巨轮行驶,船底不时还发出巨大的响声。我艰难地抬起我的双腿,找到了一处绿化带。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我的腹部,我翻肠倒胃,呕吐了一遍又一遍,到后来我躺在人行道上再也无法动弹。
他把我背起来,我趴在他印有史努比图案的外套,嘴里还念叨着让这些花花草草赶紧感谢我。再到后来,我做了个梦,梦见被校园暴力,一双双手即将挥向我时,他从拐角处出现了,带了一大堆兄弟,手里都带着家伙。
后来我醒了,发现自己躺在酒店舒适的床上,我捂着有点痛的脑袋,准备下床。他听见后对我说,你他妈终于醒了,我刚才都没法跟队友交流,只见他背朝我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玩手机。
我能清晰地看见他史努比外套上有我呕吐过的痕迹,真希望他没有发现。